曾祖父 国际关系学院 虎津孜 瘦到颧骨在脸颊上兀自高起,皮肤暗淡无光,肌肉松弛,拿掉假牙的嘴巴显得很别扭,曾祖父戴着镶有红色十字架的白色帽子,双眼紧紧闭着,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张镶着红色十字架的白布,把喧闹声、哭声、私语声,悲伤、麻木、别人的幸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自己抛下一切深深地睡去,这便是死亡吗? 我无法把此刻的您和记忆中那个老人联系起来。因为笑而看不见眼睛,因为吃肉而颤动的白花花的胡须,像个大小孩一字一句问这问那的神情。此刻的您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与深沉,九十七岁的生命,经历封建王朝后中国的第一个民国,血雨风腥的二战,动荡不安的十年内战,终于在乱世之后享有和平年代,却因为妻子不被族人喜欢,携妻带子来到岳林村,从此扎根,把一生交托給这片土地,勤勤恳恳地劳作。高大但是有些偏瘦的肩膀一担便担起了五代人的家庭。这样有风有雨的一生,儿女子孙五世同堂,原本是该没有多少遗憾,可是偏偏是在给我和姐姐送衣服时,晕倒在街上,短短十天,没来得及回来看您,却只剩音容笑貌,欲哭也无泪。这是何苦呢? 和您生活的不久,仅仅限于我们回老家看您或是您来我家小住几天,但是我并不会因为时间短而缩短对您的记忆。正如时间也许可以抚平死亡烙在生者心口的伤痕,却无法把存在的痕迹消除殆尽。您靠双腿走过很多地方,用自己的双手把生活一点一点搭建起来,偏爱您的小儿子,很喜欢吃肉,吃肉的时候白色胡须会随着嘴巴一动一动,上上下下完全配合嘴巴的节奏,眯着眼睛,像个可爱的小孩子。几年前来我家的时候正好是圣诞节,我买了顶圣诞帽子給您,您几乎笑的说不出话来。越到老幸福越简单的像孩提时代那般。 上次您和奶奶来我家,我跑出去接你们,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又急忙赶回去才知道原来你们在保卫室待了有半个小时了。您一只手住着拐杖一只手里还提着东西。“給你找对象了吗?”从我很小的时候每次见到您总是会笑眯眯的问我,而我从来都只是笑不做声。妈妈知道您喜欢吃肉,特意去饭店买了很多。因为太瘦了,您的手似乎是由关节支撑起来的,颤巍巍的握着筷子却显得刚健有力。后来还听外婆说您一个人住着拐杖在小城里转了很久,上次你和外婆只待了几天就走了,我在上学,没多少时间去陪您,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因为贪玩没有好好陪陪爷爷,等到我再回老家是爷爷病危时。从重庆走的当天妈妈打电话说您去世了。这一次,我甚至没还得及在您病危的时候见一见您。怎么就突然走了呢,还想着您活到一百多岁来看看我的幸福。我要向所有认识的人骄傲的宣告,看,这是我曾祖父。春天的时候外公去世了,那是我记忆中深刻的一次,直视死亡。靠着氧气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是真的累了,需要休息。冬天,您又不在了。似乎一整年都与死亡有关。上次梦见外公给您守灵,怕是不好的梦不敢说,后来听妈妈说这是增寿,松了气。果真,睡梦真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即使这样的梦还是没能留住您。 在年轻的时候,亲眼看着一次次死亡,是否真的到了自己也就有恃无恐了。 失去一个老人仿佛觉得失去一种力量。况且您选择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时间来进行人生最后的仪式。身体硬朗,几乎是所有人对您的印象。可是您却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这样也好,人生总是要有不断的意外才显得有意义走下去。您一撒手挥别,把这一切问题或者不是问题的问题交给你的后代。是一个人在五代人的顶端太孤单了吗,您说您看见曾祖母了。然后就走了。 然而面对着那个身躯伟岸,面容慈祥的老人,一张白布便把我们永远隔在两个世界。看着您安详的闭着眼睛,我情愿相信您是在睡觉,经历九十七年的沧桑,为您的子子孙孙操心了大半辈子,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如果这是您选择重生的方式,谁又能阻止。 生生死死,人生必经之事。谁能免受轮回的定数。愿您在远方的国度生活的好。 责任编辑:代颖、赖雅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