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走来走去啦

我始终坚持，一个没有老街的城市是一个贫乏的城市，它的贫乏来自于缺失了许多发生在当下之外、发生在必须之外的故事。这些故事不一定是才子接过佳人抛下的秋波，也不一定是某位史册中镌刻的名人一时心血来潮的提笔之作。它可以是老布鞋踏过青石路，凤仙花开在门墩下，也可以是在阁楼下钟表店里修好的那只老怀表。在老街，每一个生活的细节在时光的磨洗之下，冲刷尽盘根错节的因果，沉淀成一种叫做“文化”的东西。
　　故乡，这座水分充盈的小城，没有根基深厚的文化历史，但在一棵粗壮碧翠的大青树身后的转角，一条被称为老街的小巷静默在光阴之外。它像是小城发黄的照片，摄下质朴莽撞的当年。雕花的木门，铺满薄苔的绿瓦，院子里百年不竭的老井。老街在这个强调“时间加速度发展”时代里，不管不顾，漫无目的地踱着四方步子。斜窄潮湿的街道让这里的一切人和事都不由得和着她的节拍慵懒下来，新时代的交通工具——那些代表强动力的专业名词，全都打了水漂。在老街，你只有拉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向前摸。
　　103号——钟表修理店，发鬓苍白的老钟表匠，在蒙着层层灰尘的“嘀嗒”声中，可以用一上午的时间只为把一个小小的表拨放回到表腹中。老钟表匠有时候几天都没有一桩生意，但依然早晚8点开门关门，几十年如一日，比吃国家饭的更加守时。
　　112号——藤具制作坊，这里只有三个固定的工人，三双手、三把刀，藤条在眼眸中舞蹈，投入毕生，全心编整方寸空间的舒适。
　　125号——“老装”店，我在这里看到了外婆家久违的手动缝纫机，长满铁锈的饼干盒里装着五彩的纽扣。墙壁上挂着女店主当年亮丽的容颜，对襟的衬衣，含羞的笑，俏皮的马尾。她在上午的晨光中带着当年为心上人做鞋时一样的表情，慢慢纳着鞋底。   
　　在秋日的这个上午，我和与我一同生活近20年的老街不期而遇，踏上小雨过后微湿的青石路，在一个没有招牌的铺子里要了一碗煮面，坐在窄小而绿意招人的四合小院里，佐着可以随意添加的独门泡菜慢慢吃早餐。自己早已是常客，吃完并不忙着走，踱到堂屋和热情的老板娘大妈聊聊天，掏出糖果逗逗他家的小孙子，心情甚好。
　　谁都不要指望在老街的瞳孔里留下什么，我们不妨抽空轻手轻脚造访这里，累了就停下，把门楣上手写的对联品读下去，饿了就转到那个有酸甜泡菜的小院里，煮一碗面，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