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时光看李煜

走来走去啦

如果说盛唐的诗是雍容华贵的大家闺秀，那么残唐的词便是温婉清丽的小家玉，直至南唐，直至李煜，直至亡国。山河破碎，那一块烙在心底的伤疤，在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掩盖之下，隐隐作痛。于是，那支笔，硬生生地划开心扉，将国仇家恨淌入一江春水，词才从伶工的浮靡柔媚登上士大夫的大雅之堂……
       不求威仪天下，万古不朽；但求独善其身，性情而为！泛舟万顷波中，拈一片花笺，呷一口词香；拨一丝琴弦，醉一抹幽景。正如李煜所说，他崇尚的不是武力与征战，而是一种春风暖雨，落絮飞雁的诗意生活。如果时光在此定格，这一生便是如此：轻摇羽扇，逍遥于田间山野，留恋春光秋月感慨流水落叶；沉迷诗词，看着满阶的红叶，叹息冉冉秋光留不住。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与其受功利困扰，世俗拘束，倒不如作天地间的一只沙鸥，可以纵入凌霄，横越重洋。也许这是他的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然而事非所料，此时的他定不会想到，眼前的“万顷波中得自由”只不过是表面的和暂时的，历史一个不经意的玩笑，便是恶浪涛天，掀翻了这叶平静的小舟。
       公元961年，满怀无奈和希冀的李从嘉登上皇位，从此开始牵袢赤金的龙袍，背负起夕阳中的国家，顶扶摇坠的宫殿楼宇，承载江南万人的景仰。面对日益衰落的国家，他无能为力，妥协退让；本应是国事缠身的他却在后宫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歌舞升平的浪漫雅致的环境。钟山之上，清脆的鸟鸣掩盖了江北的厮杀，艳丽的晚霞遮蔽了世外的血腥，他在诗文中遨游，在声色中忘忧，在佛禅中超脱。醉生梦死的金陵城，伴着邀醉舞破和金莲袅娜，盛世大唐的遗韵《霓裳羽衣舞》终为他化成一阙华丽的哀歌。
       公元974年，金陵城外战马嘶鸣，旌旗遍野，烽烟燃尽南唐最后一抹残阳。白旗在朔风中瑟瑟颤抖，他三跪九叩首，在怆楚的乐声中行礼如仪。巨大的楼船在辽阔的江面上掉转船头——恍惚间，天地转，恍惚间，人事旋；繁华金陵，故垒宫墙，笙歌羽舞，画堂千堂，杏花春雨，甚至自己的人生都在这一转之间跌进深渊，坠入地狱。什么是“天叫心愿与身违”，那种痛生生刻入骨髓，他闭遮含泪的双眼，作别江南……江北雪落千里，李贤宅的空寂深庭，没有了"酒恶时人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的情趣，没有了"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的兴致，也没有了"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的洒脱，剩下的只有如一江春水般说不尽的痛苦与悲哀。推杯换盏之际，喷薄而出的国仇家恨终引来最精致的锦盒，牵机毒药放肆地燃烧着他最后的颤栗，伴着西楼上凄冷的哀歌，静静谢幕……
       一江春水默默流逝，绵绵词风却在宋代词坛傲然绽放，他的清丽、洒脱、落寞和深情，都在后世词人的血脉里不断延展，内化为一种超拔、俊秀的力量，继而温婉、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