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别离

走来走去啦

宴别离

以春启，宴离生情。

再回故土，既有久违的熟悉，亦有隔世的陌生。总归，它是它，却又不是它。就如同我的自相矛盾。

我们都在岁月里成长，褪成彼此似曾相识的模样。

……

归来回望路茫茫

我走在算是崎岖的山路上，不想竟遇上些打闹的孩子们。他们的衣裳没有一处算是干净的，小女孩头上扎的几个小髻在打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变得歪歪扭扭，而那几个男孩子在一边玩着泥巴。

一个小女孩或许看我有几分陌生，便蹦跳着过来一边指着问我是谁，要到哪里去，一边还用衣袖擦了下鼻涕，实是惹人发笑。我虽喜欢她的可爱，却还顾虑她的小手会弄脏了我的衣服，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毕竟长得大了，考虑的也就多了，再怎么喜爱孩子们的天真无邪，我却还是会嫌弃他们一身的脏污。

如果是以前，以前的我，也不会这样……

那曾经的崎岖小道走的人少了，沿山势蔓延的柏油路获得了众家乡亲的喜爱。同回家的一群人都选择走大路，于是剩我只身一人。我只是想在记忆里的路中拾起曾经的感觉，回味最初的时光。

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只有四岁，同个院子的姐姐为我束发，扎上好看的白绸带，再结成蝴蝶的形状。下山时不会以为我是真的离开这里了，只为了那好看的发型欣欣然，以为人人都会给我一个羡慕的眼神。可是，究竟是谁赞美了我的发型，是谁又给我另一段回忆。

一直在外走走停停，看不到它的样子——看不到它是否变了，看不到这里的他们是否变了。其实我很清楚，也应该明白，这最初的避风港，已不是从前的样子。

回来才知道，我那大院子里的哥哥姐姐都已结了婚，生了孩子。孩子们脆生生的一句“阿姨”让我真切体会到时光的残忍，一瞬间，我似乎已经很老很老。他们稚嫩的脸庞，纯真的笑容无不告诉我，我在时间洪流里丢失了的东西现在属于他们，而我，要怎么找都不再找到。

突然想起那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此时便是那久久未归的人，我便是那不再属于这里的人。心中或喜或悲，或爱或恨，我只知道年幼的誓言都变成了美人鱼的泡沫，过去，真的已经过去了。

只成半生过往去

这次回来是为了看一个姐姐出嫁。

她住在我们大院子旁一个小山丘上，曾经，我总要她给我扎美美的头发，要她给我买那些在现在都不再喜爱的零食，还要她们一起陪我上山摘桑葚。那时，绿叶随风飘摇，紫色鲜果何等耀眼，如同暗夜里的霓虹，我总是在一旁看她们摘下一串串紫色珠宝，然后把它们都揣入怀中。现在，我要再见她，不为从前总总，只为了这一次的别离……

来人总会带来鞭炮或烟花，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偶尔我也惊奇烟花在这里就是在白日里放的，或许是这里的天空太过明朗，还是映衬不出那夜晚中的缤纷色彩。孩子们这时却是最兴奋的时刻，用力拍着手掌叫好，有时鞭炮放完，他们还会在一堆废渣里寻找是否有遗漏的几颗，然后再兴致冲冲的围成一圈商量着该把剩余的拿来戏弄谁。

主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摆上十几张桌子，一群人则在柴房边架着乡村独有的高锅生火做饭。我听在一边帮手的姐姐说，每个村里都会组织一群人专门负责宴席酒菜，随时可以带上各种器具到办席的人家去，这样既方便了主人，又增加了自己的额外收入。

他们称这样的宴席为“做事”，作为乡村的习俗，会包办来人的两顿饭。菜式与城市里的有些区别，带着浓郁的农家风味，“头碗”、“夹砂肉”、“连心虾”、“红烧鸡”是必不可少的，而意想不到的是麻花竟用来做龙虾的配料，其味甜香而爽口，让人忍不住多尝了些。

家乡的味道似是更好了些，只是与人的一份疏离，却使我心中那惆怅越发猖狂。

门前BMW、奔驰比比皆是，不难发现主人家对这些来客竟是真的比对他人热情了些，不能忽视的是那一副谄媚的表情。看着他们我有瞬间的怔愣，我那淳朴的故乡，它已变了样。我听见心中的一角轰然倒塌。

时间改变了它，也让他们变成变色龙。

真的真的真的——无法避免走到这一步吗？

……

一场流水席，从四点到八点，一群群人散去，又一群群人登场，似乎很热闹呢。热闹得有点哀伤！他们似乎那么充足，每桌菜不过剩下三分之二，不过喂给猫狗，仅此而已。

悲哀的是，有时一只牲畜都比人命值钱……

于是就此，我们再见，再也不见。

不忆别离生生息

我寻了姐姐去，我想走之前至少得看看她。

三姑六婆们说她的老公是个大人物，专做大荧屏的事儿，刚刚在城里买了房子，家里可是富裕的紧。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心中有个疑惑，只想问问她为何到这般年纪才嫁，我那些个哥哥姐姐们可是早就结婚生子了。我自是不相信姐姐之前没遇见过良人，她那般性格是极好的，温和而不软弱，聪慧而不嚣张，生就一副与世静好的美人。

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能遇见她。没有人给我一个和她道别的机会。

是命中注定了吧，有些人你想见却终是别离，有些人不想见却处处相遇。

后来听外婆无意说起，能够和她走到最后的人是要陪着她一辈子侍奉双亲的。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人们说她傻，我为她心疼。她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拿一辈子的幸福去赌。若是没有找到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呢？

谁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她的养父母。

我不够她的伟大与善念。我只为自己默哀。

在悼念那逝去美好的故乡的同时，也悼念我逝去的纯真。来时我对那些孩子的迟疑，不也是对自己的置疑吗？我那么热爱纯真的样子，却不肯拥抱他们，不肯让他们靠近我。

其实我是个魔鬼，我看到自己血液里的丑恶。

披上华丽的外衣，那些丑恶竟张扬着主导一切。想要把世界都变成虚伪不堪的境地。

我已不是我，他们也不是他们。

一切都在浑浊里。

我的心已被黑暗重重包围，黑暗让我窒息。

我还渴望看得到明天的太阳。因为魔鬼在黑夜里行走，它会疲惫，它会想如果没有那些，它就不是魔鬼。

是的，它只是被同化了而已。

我越发爱恋姐姐的模样。如果可能，她就是那股力量。所以，我更加爱她。

她不是海，却是幻化的一眼清泉，以己微弱的力量挣扎，滋养一方水土。或许它会干涸，而它的背后，会有更多的泉眼用平和包容的心唤回它们最初的模样。

我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现在却是别离的日子。

如果春天到了，春天到了，希望也不会远了。

是吗？

迟来的爱终将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