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感杂文

走来走去啦

春天总是冷不丁的出现。

冬季某天，阳光突然和煦，风忽然变得温柔，空气中忽然散发出久违的湿润泥土与芳草的清香。远处的山似乎还是沉闷的老样子，可是一转身，左手边失落了整个冬季的梨树，就忽然开了花。然后是脚边的泥土，冒出大片大片的绿，这绿色像河流，流到每一棵树的枝桠，流到远处的山峰顶，流到极目远望的尽头。春天，就以这排山倒海的气势降临人间。

冬去春来，如日月交接，亘古如是。除了意识到又一年春来的那瞬间的震撼，似乎也就没有太让人惊奇的地方了。

可是当你折一枝新开的小黄花捏在手中细细打量时，有没有想过这是一朵亘古流传的花？它曾出现在上古神农的草药背篓里，解救过苦难的人民；出现在颜回“浴乎沂”的沂水边，听着欢歌，随风摇曳；出现在陶渊明的田园土埂上，并侥幸逃过了除草的锄子；出现在杜甫的草堂外，听着他哀叹“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出现在蒲松龄的聊斋前，成了他笔下的某个重情重义的精怪；甚至在号角嘹亮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它可能曾给过一个重伤的战士活下去的希望……而如今，她终于到了你的手上。仿佛千万年来，沧海桑田，它一直都在。

当真是年年如是么？“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花，其实也不是去年的花了呢！

我偶然看见，仍旧裹着冬衣的老人伫立绯红的桃花树下。静静凝视其中的一朵，自己仿佛已经与灰黑的树干融为一体，安静得就像一幅画。

如果是年轻女子站在花下，仅仅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美罢了。可是，承载了几十年故事的老人，带着几分祥和的沧桑，与一树绯红并肩而立，就像是长长的时光与瞬间转身的交集。

在他活过来的时光里所见过的花，已经不知去向何处了。如今这一瞬间的桃花，又会勾起他对哪一年所见过的花的回忆呢？

是第一次离开家乡时，村口的那株老槐树开的沉甸甸的白花，还是第一次牵起心爱的姑娘的手时头顶旋转飘落的梧桐花，还是想念家中老母时窗前开得灿烂的广玉兰，又或是在读懂了《红楼梦》的“辛酸泪”时屋外飘摇的八月金桂？那一株幸福的桃花树啊，一定听了不少老人的人生故事吧！

就这样，老人站在树下对花诉说往事的样子成为我的往事。多年后，我又会在哪株桃花树下重演这一幕，诉说我的往事呢？

这多像卞之琳描绘的情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北风凛冽，当念“铁马冰河入梦来”，而今春光融融，山色桃花也来作我梦中上宾吧！

人不是天生喜欢多思多虑的，总是因为见了别样的风景，不免要生出些感慨来。杜甫登岳阳楼而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苏子临赤壁而言“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就是那一江春水，一轮明月，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不也有张若虚“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感叹么！对这春天，我们又何尝没有感慨，莫不是茗茶一般，以南国芬芳泥土作茶，待北国冰雪融化，春风吹过大江南北，茶与水终于混合冲泡，只待有心人来品茗。这滋味有江南的清香，北国的冷静。这就是一个新的轮回——一年之计不就在于春么！

对于美之事物，虽是陈词老调了，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就是一朵小花，一滴露水，一粒尘埃，只要如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睁大眼睛观察，总能看到里面的天堂。

有心人，世界诚不欺也。于春如是，于万物皆是